原载于 https://www.douban.com/note/734323699/
作者:恰帕斯东风电台
2019年9月15日

可以够得着的地方

接下去要谈到的是下一周期社畜们应该尝试的实验。如果我们成功地将社畜保健所在社会中普遍地建立起来,并让它们能够稳定地运作,接下去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1 社畜的合作生活

在上一部分我提到,社畜保健所主要是社畜们为改变工作中的不平等关系而集体分享、讨论和制定解决方案的场所。但它还可以发挥更多作用。通过保健所内部成员和不同保健所之间成立合作社,社畜们能够在生活中也建立起越来越多的合作关系,给自己带来便利和实惠。

最开始,一家保健所内的社畜们也许可以从消费入手,合作寻求更优质和廉价的消费产品。运用化零为整的购买力,还可以要求生产过程中的绿色环保和分配公平(给予被雇佣的社畜更合理的收入)。通过对外经营,消费合作社的社员也能在年底获得一笔分红。

接着也许可以涉及到家务劳动的领域。男性与女性不平等的重大表现之一就在于家务劳动的分配。迄今为止,人类的大部分家务劳动都是女性“义务”无薪酬完成的。许多高收入的女性摆脱家务劳动的办法是成家后从劳务公司雇佣家政工。这不仅导致新的压迫关系,而且对于更多低收入的女性而言是走不通的。

在这方面,合作社也是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方案。如今,已经有一些城市的家政工运用网络平台自主成立了合作社,而不再需要劳务公司作为中介。利用自动化机器的整合使用(例如集中洗衣设备)可以减少劳动量。未来,通过加入更广泛的合作社系统和劳动交换,家政工有望享受到更多的福利待遇,比如优质的社区医生服务和公共养老保险,并可能在通过技能学习后定期流动岗位。这样的项目还可以包括照看儿童和老人、旧物处理等等。

尽管家政合作社暂时不能改变家政工与雇主之间的雇佣关系,但由于它是家政工自己的团结组织,因而拥有与雇主商议的更强大能力。家政合作社也不能立刻扭转性别不平等,但通过付给家务劳动者工资,能让男性改变家务是女人的义务劳动这样的陈腐观念。一些女权主义者要求政府或丈夫所在公司付给每位家庭主妇一笔工资。我的类似建议是,要解放大部分主妇,就应该把这笔工资付给家政合作社。

另外,合作设立幼儿园、养老院,也能使得教育和养老的生活支出下降。

2 社畜保健税——合作社的征税权

当然,任何合作社都需要资金才能运转。

除去成员的投入,资金的大头应该来源于赚取利润的企业和拥有税收的政府——女性和其它社畜都应该呼吁和促成这样的拨款来落实合作社。这就要求合作社运动突破自己往往仅作为经济运动的局限,有步骤地提出整体政治诉求。

更直接的办法是向传统企业征收“社畜保健税”,一开始由政府征收,转移给社畜合作社,由合作社自主支配。根据时间表这种直接向企业的征税权就要赋予合作社。只有这样,才能指望合作社完全取代以资本逐利为目的公司。

当以生活项目为主的合作社取得平稳运行以后,我们可以尝试运用合作社来进行各类产品的生产而不再只是生活互助。在这个过程里,从社畜保健所中孕育出来的合作社将普遍达到并超过公司的一般盈利水平。

这是彻底的空想吗?必须指出,今天在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存在着各类合作社。2014 年,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UNDESA)做了历史上第一次全球合作社普查。发现当时全球合作社拥有 20 万亿美元资产,年收入 3 万亿美元,经济总体规模仅次于德国,大于法国,如果是个国家,可以排名世界第五。我们在网络也可以很轻易找到这样的例子。

另一个包含合作社的运动被叫作“另类经济实践”。例如在2008年经济危机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社畜们就进行了一系列探索。

来源:网络社会研究所

从上图,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实践涵盖了生产、消费、交换、金融、文艺等如此广泛的领域。不过总体而言,合作社中能长期运作并发展壮大的还只是少数,而且分布零散,彼此缺乏联系。

所以请记住这点,我的社畜朋友们:如果合作社运动只被当作一个纯粹的经济运动,将它等同于成立和经营合作社,那么它难以取得成功。必须迫使政府采取各种措施来支持合作社的发展,并使它成为经济中的主要成分。如果政府屈从于公司,我们就要考虑像开除老板那样把政府开掉。

3 对付食租阶层

想一想社畜口袋中有多少收入是被食租/食利阶层掏空的。房租、房贷、用于各类消费品的贷款和其他高利贷正变得愈加可怕。今天这个阶层前所未有地强大,他们掌握大部分财富,却不从事劳动。他们实际上掌握大部分权力,却不了解也不理解社畜的难堪生活。

从房子/土地与货币两方面入手,有人提出一些针对性的方法。

前面我们提到占领闲置空间的办法,这对于初学者来说比较困难,因为要主动占领房子。另一个未必更容易的办法是,由身背房租或房贷的社畜成立反食租互助委员会。如果因为欠租或欠贷而面临被赶走,成员们应该行动起来,彼此捍卫居住的权利。这两种办法都无法避免和暴力机关的直接对峙,却最有实效。

另一个典型的做法则是由社畜自己搭建棚屋。印度和巴西等国大城市周边的贫民窟常常是这样衍生出来。只是居住在这样的地区,社畜们无法享受城市居民的公共便利和福利待遇。而且随时可能被公权力(注意“公权力”这个词的可笑)赶走。

关于货币,一些改革货币和银行体制的建议不断被提出。一些朋友设计了一种会自动贬值的货币,长期贮存但不使用就会像食物那样自然腐烂,这是为了杜绝食租阶层无休止的财富积累。另外,区块链和加密数字货币也被设计出来,一度希望取代不透明和垄断的金融和银行系统。但这些建议都没有(也不太可能)被采纳。

当然,从事生产非常成功的合作社有能力为它的成员提供住房,但要避免负上高债务——好的办法是建立社畜自己的合作银行,通过集体商议来分配消费和储蓄/投资。至于食租阶层,它们的存在就是问题的根源。在前进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恰恰是这些主人。
因而另一种思路是把这个阶层列为社畜保健税的最大来源。

4 与失业者的联合

我前面提到失业者同工作者一样是老板压制下的社畜。大量的失业者更多是出于主人的需要被制造出来。为了使老板们无法再以辞退为名义要挟社畜卖命,工作的社畜应该积极地吸纳失业者进入到社畜保健所/合作社。

工作社畜与失业者的联合也展开了另一种前景:迫使老板同意一个岗位的工作量同时由两只或更多社畜来分担,或者在初期可以由三只社畜承担两个岗位的工作量,同时不减少所有社畜的所得。这也使一只社畜同时在公司和社畜保健所/合作社工作成为可能,从而有利于从前者到后者的过渡,并可能促进岗位流动的实现。

当然,这里有一个问题要反复强调,要避免让社畜保健所/合作社成为资本社会的装点和润滑剂。如果不以完全取代公司为目的,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不平等工作关系被生产出来。

5 社畜懒惰日,争取懒惰权

合作社的发展将不可避免地需要社畜们投入更多精力和时间。这时,通过保健所的联合,应该首先在个别公司,其次在个别行业,最后在整个社会为社畜设立懒惰日。

在懒惰日社畜们放慢自己的工作速度,尽量做一个懒汉。比如我们可以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速度最慢的社畜将被授予劳动模范的称号。或者我们干脆躺倒在公司的地板上吧,如果躺累了可以坐起来玩几轮桌游。如果老板希望社畜按日常速度工作,必须同意社畜们享有新的放假时间。社畜可以选择部分争取来的时间投入到保健所兴办的合作社中。

6 为社畜服务的技术

当下社会焦虑的一个重大表现是把社会问题的解决寄托在未来技术的发展上。但技术的使用从来取决于主人的意图。

在《攻壳机动队》当中,日本发明出清除核辐射污染的纳米机器人。这反而使得核战争变得一触即发:既然地球不再可能因为核爆炸而被毁灭,那么各国权贵在利益斗争当中,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牺牲掉社畜的生命。

智能手机和无线网是另一个类似的例子。通过手机网络投票,直接民主本该变得更加容易实现,公共讨论在理论上也会更加便捷。但实际上,社畜的私人信息被官方和互联网垄断巨头秘密收集拿来牟利和加强统治;通过控制信息发布渠道,主人们比以往更容易主导舆论的走向。

因而,当下的网络并非社畜网络而是主人网络。要得到真正为社畜服务的技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未来,而要从现在开始争取。我们前面提到的家政工运用网络平台创办合作社(被称为“平台合作主义”),正是利用技术为社畜服务的一个尝试。同样,如果我们把网络技术与前面提到的闲置空间公用、合作社劳动交换、岗位流动等主张结合在一起,将有可能产生一个趋向脱畜的社会。而如果使现有技术都为脱畜的事业服务,实现一个既有理性计划也有充分自由的社会就会变得可行和必要。

有一个关键是争取科学技术人员的支持和加入,让它们愿意脱离公司和官僚的收买和管控。一切开发出来的新技术也将优先在合作社系统中得到免费普及,但系统外的公司则需要按照它遵守的知识产权保护法规为此付费。

7 社畜大民主

如果社畜们已经对代议制精英民主形式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我们又该采取怎样的民主形式来代替呢?这在今天似乎被制造成一个难题。

普遍的基层民主(例如社区自治和监督等)和选举最后一轮的抽签替代是两个互不冲突的方案,也都没有改变代议制的本意。还有一些无政府主义者主张直接、即时、移动的街道民主和取消权力层级结构。

但这些方案的共同局限在于把民主仅仅当作一种政治组织形式来看待。也许代议制是否合理,并不是唯一的关键。是否下决心在经济领域实行民主具有更重大的意义。经济是一种更根本的政治。如果在经济组织中没有民主可言,所谓民主政体终究只是一个针对社畜的美丽谎言。

而经济民主的核心则在于围绕全员的共有产权来建立组织方式。这可能同时意味着以下几点:

  • 自由进入与退出;
  • 用“岗位流动”打破僵化分工;
  • 社员参与管理,相同的投票权;
  • 同值股份;
  • 信息、知识和技术的共有共享和畅通无阻;
  • 免费终身教育;
  • 工作时空的灵活性,取消统一工时和集中办公的强制;
  • 控制薪资差距等等。

这些将为社畜保健所及其兴办的合作社提供值得借鉴的组织原则。

8 对“我”的革命

对“我”的革命同样重要。社畜已被教导了太久:“认识你自己。”但“我”,从来不像素描课上的一块木头或石膏那样看起来纹丝不动。“我”不是被摆在那张桌子上被孤零零地画下来,这不是认识“我”的好方法。只有主人愿意在肖像画中保持神的姿态,木讷地挂在高处。

而“我”在许多同伴中间跳跃,在呼吸共同的空气,在共享语言说话,在行进,在革命,在衰老。总是“我”走向他人,或他人向“我”走来。“我们”不代替任何一个我,而是每个“我”彼此赋予的创造物,是共同体。在“我”中认识“我”是贫乏、封闭和保守,而在“我们”中,“我”源源不断地被所有人创造着。“我们”共同地富有着。

因而,创造我们自己,是真正的主人的哲学。属于“我”的人和物是石膏或木头,经过“我”的人和物是光的传递,一切颜色。在“我”中认识“我”是遮蔽、占有、重复、奴役,在“我们”中间“我”得以显现、享用、创造、解放。

今天的关系在社会的大部分场所诸如家庭、学校、公司、工厂,属于前者。在不间断的革命之中我们得到后者。

9 红色LSD与交互体验

LSD曾是欧美消灭无聊运动(比如美国嬉皮士)的主要工具。根据大量记录,服用LSD后,社畜常感到身体中涌现出陌生的部分(比如妖怪、魔鬼或章鱼)来侵占自己(“我”),或“我”不再认识“我”(比如身体某一部分的变异),在镜子中“我”完全被体验为他者。

这提醒我们从来不存在一个纯粹的“我”。“我”本是一个场所,潜藏着无穷的陌生。而嬉皮士通过LSD找到了进入这个场所的大门。大门背后的世界是丰富和奇异。LSD帮助社畜们直观到这些被压抑在日常世界以下的其它可能性,只是这些可能性无法被共享,这是目前的LSD最大的欠缺。

我要提出的问题是,如何使所有社畜都经历这种解放体验,而且最好让这种体验停留在日常生活中,而不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这不是幻想。LSD之父阿尔伯特·霍夫曼曾记载过一个女孩的经验,她并非宗教徒,但曾在一次偶然中,从自然的曦光里体验过短暂时刻的神圣斑斓。而这不借助任何物质形式的LSD。

我们所从事的脱畜事业正是为了这种最终的LSD。它使最绚烂的幻觉变为现实,所有人创造它,并被所有人公平地享有。

Last modification:October 30,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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