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 https://www.douban.com/note/734323699/
作者:恰帕斯东风电台
2019年9月15日
第三册 社畜的救途
从不可能到可能:想象力的解放
我常常问身边的朋友们,如果不考虑收入状况,想做的工作会是什么。不管怎样,这是个令大部分社畜既兴奋又沮丧的问题。因为我们的理想工作总是和手头上的相差千里,要命的是还往往有趣得多。
一位长年给老板制作会议PPT的办公室女孩想去草原上放羊。
一个被困在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想做世界各地的流浪汉。
一个服装厂的女工想成为耽美漫画家。
一位撰写僵死公文的公务员希望到游乐园里去当激流勇进的操控师。
我还遇到一位郁郁寡欢的银行职员,尽管他有令大部分社畜都羡慕的薪水,但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做。如果真的要做点什么,他希望继续留在银行,做一个下棋的奥特曼。
想想的确够沮丧的,明明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有趣想法,但这个世界还是继续无趣下去,甚至越来越无聊和可怕。如果敢于面对现实,我们必须承认连无聊也是一种特权。对许多更不幸的社畜来说,它们仅仅因为出身或其他一些不公平的遭遇,就必须挣扎在贫困线上,为生活的延续而四处奔波。世界对于它们来说很可能是绝望的。
但所有社畜都面临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被束缚,被压迫,缺乏自由。
也许会有反驳者站出来质问,你们这些幻想家,即便真的拥有了机会去草原上放羊,也不会有足够的勇气,或者总有一天会感到和此刻一样的厌倦。当然当然,很有可能。我不打算反驳。但这并不能否定我对现有工作、学习和生活其它部分的不满和反对。
这种感觉经常在脑子里蹦出来:“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这不是我的生活,谁爱过谁过去吧”,“我拒绝,我抗议,我反对”……
如果你已经读过本书的前两册,相信你对社畜人间的不美好状况已经有了一个基本把握。但社畜需要一个脱畜的未来。不要因为看似遥远而拒之千里,不要主动把鞭子递给主人。解放被禁锢的想象力,是社畜改变跪姿,成为自己主人的第一步。
下面我会提到一些也许并不新鲜的想法。很遗憾,对于社畜中的大部分同伴来说,这可能是它们乐观其成但认为无望实现因而不敢想象的。这也是我要把它们说出来的原因。
1 每周工作4天,每天工作4小时
这不是天方夜谭。就目前情况而言,社畜应该把这句话作为普遍的口号向老板提出。公司的实际掌控者总是试图利用社畜的劳动来赚取更多的利润,它们永远不会满足。
从大萧条中走出来的经济学家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曾在1930年撰写过一篇文章,乐观地预测到2030年,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畜只需要每周工作15小时。注意:这和我们口号中的要求相差无几。除此以外,凯恩斯还预测人均收入会比他那个时候提高8倍。
然而,按照今天的趋势,尽管平均收入提高了不止8倍(虽然你很可能是被平均),劳动时间的减少却远远不及格。凯恩斯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工作时间并不由社畜自己决定。当社会生产力提高,花更少的时间可以完成更多更好的工作,社畜的确本该享受更多的休息时间,做工作以外感兴趣的事。但主人的存在永远是社畜通往幸福路上的最大阻碍。
社畜也不是全无办法。就在2018年1月,德国金属行业的社畜们成功迫使老板将工作时间从每周35小时调整为28小时,这些社畜真的争取到了每周只工作4天的待遇。
2 开除你的老板
来点更狠的。没必要大惊小怪。首先我们想想为什么老板成为了老板?几乎谁都能回答,不是什么难题——当然因为它有钱,无论是从老爸老妈那里继承来的,还是从什么别的渠道来的——很多时候银行和投资人愿意向其投资也脱不开来自家庭的上层关系网。有时候它甚至不需要拥有非常杰出的经营和决策能力,因为它可以雇佣专业经理人来打理家业。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否定老板的智慧——在剥削社畜这一点上,老板这类生物积累了太多智慧。我想说的是,如果在一个公司中,老板提供的主要是资金,那我们完全可以不要这个角色。或者说,如果暂时不把钱当一回事儿,一家公司里所有成员都可以扮演老板,大家民主管理,民主决策,民主分配。所有人可以在锻炼中获得统筹和组织的能力。因而甚至可以完全取消专业经理人。
这时候我们再来思考钱的问题。为什么仅仅因为老板提供了一笔启动资金,它就有权利把社畜的大部分劳动成果收入囊中呢?这种高利贷是没有道理的——所有社畜都应该想到,如果没有老板,做同样的劳动就能够拥有更多收入。不是老板花钱给社畜工作,而是社畜们提供劳动才使公司开始运作起来。社畜应该拥有决策权,而不是像当下这样,被处处使唤。
在西班牙有一个好例子:蒙德拉贡作为一家大型的工人合作社,经过八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本国规模第七的经济集团。那里没有老板,或者说尽力让所有人都成为决策者。虽然还不能做到完美无缺,但确实提供了一个现实的替代选项。
3 岗位流动: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
我前面提到许多社畜想尝试其他工作。这在当下是很困难的。比如你想从销售转到会计,这需要你投入大量时间和金钱来学习新的职业技能,考取证书。在本身工作就繁忙的情况下,是很难实现的。
再举一例,做个激流勇进的操控员,虽然很有趣,但收入也许比之前坐办公室还要低。重复的工作,也可能会使你感到无聊起来。
另外,有些工作不仅单调,收入低,而且有损身体和精神健康。例如在一个负责苹果手机组装的流水线岗位,社畜可能需要一天十几个小时重复一个动作。下班后社畜压根没有精力去学习别的技术。在这类工作完全可以被机器替代前,只能靠实行岗位流动来缓解损害。
所以,从每只社畜个体全面发展的角度来考量,整个社会提供合适的条件让岗位流动起来是应该的。动画片《马丁的早晨》里呈现了这种相似的可能:小男孩马丁每天早晨起来,都扮演了一个全新的角色:外星人、埃及王子、侦探、电影明星、消防员……不过我们要比马丁做得更好,因为他的任务是被神秘地赋予的,而我们希望获得理性的选择权。可是当下,老板只在乎你是否给他赚了钱。
如果这种流动机制也建立在不同城市和区域之间,还有可能实现一边工作一边旅游。
4 不工作,也有工资
不工作也有工资,但这笔工资不是指目前社会上存在的失业救济金。它有一个通行的叫法:全民无条件基本收入。支持这一概念的社畜认为,要解决公司里老板压迫社畜的不平等问题,必须给予社畜更多的经济基础,比如由政府发给每只社畜一笔可以维持基本生活的工资,这样如果社畜感到不被公正对待,它就可以很轻易地从一家公司提腿走人。如此一来,苛刻的老板就会逐渐被淘汰出局。可以说是倒逼老板放低姿态的一种方法。
这种办法也被质疑,比如有些不讨喜的工作(例如清洁)会不会没人愿意干了,会不会出现拿了钱但不做任何事的家里蹲?但这些也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毕竟人们希望作出贡献,获得尊敬。更重要的问题也许是,这笔基本工资究竟从哪儿来?
2017年,有两个欧洲国家开始实验:荷兰中部城市乌特勒支(Utrecht)约有250人每人每月从政府领取960欧元(相当于1030美元),而芬兰大约5000到10000人每人每月领取550欧元(相当于600美元)。不过这仍是世界上处于顶级富裕阶层的极少数国家玩的游戏。而与此同时,许多穷国的穷人正在办公室和工厂给它们的这种游戏卖命。
但没必要完全否定基本收入这种想法。今天的社会越来越像一家大公司,政府倾向于老板,家庭和个人承担越来越多的教育、医疗和养老费用,建设不是为了谋求幸福而是利润,社畜的生活逐渐被工作吞噬。基本收入至少提示我们,社畜们只有普遍解决了五斗米的问题,才能在工作中不折腰。体面、有尊严的劳动,不被羞辱和颐指气使的劳动,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5 空出来的房子,谁都可以用
无论是租房还是买房,社畜们越来越无力承担这笔费用。但与此同时,城市里却有很多房子长期空着。它们大都变成了主人的投资工具,只是用来倒来倒去赚取差价。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空间(例如店铺、厂房或空地)长期租赁却租不出去,或者因为各种原因闲置着。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中国诗句放到今天仍然没有过时。由房贷引起的2008年金融危机,至今余波未消。在这期间,许多穷人被赶出了住所,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对于这些被浪费的房子,社畜们应该制定出条件(比如空置时间太长)来占领和使用它们,作为公共活动的场所,或是优先提供给最需要的同伴。法国、德国、荷兰……很多国家的社畜在这么干。必须指出这一点:空间的浪费是对社畜的谋杀。而这种杀人罪竟然是不入刑的。如果私有产权为浪费空间提供借口,让大部分社畜背上天文数字般难以偿还的债务,我们也必须要质疑私有产权存在的合理性——承认吧,这的确是私有制带来的问题。
6 上幼儿园和大学不要钱
在日益陷入到老龄化和少子化困局的东亚社会里,如果不拿出十足的诚意来设立足够多的免费公立幼儿园和大学,如何能提高家庭的生育意愿呢?
为了缓解年轻人的抑郁症,降低自杀率,也不应该让它们因为学业而背负债务。
7 学生给教授布置作业
教授必须承认他们对某些困难的问题知之甚少,比如为什么学校给予清洁工人明显低得多的(常常是违反劳动法的)待遇,为什么他们没有权利在学校里学习?又或者教授为什么不自己擦办公室的窗玻璃,为什么规定开会和发论文的价值高过打扫办公室的价值?又或者待在学校是谋求声望和舒适的愿望真挚一些,还是求知和贡献的愿望真挚一些?又或者凭什么指使学生给自己取快递?
在这些方面,学生总是比教授有更多的怀疑精神。不仅教授应该给学生布置更少和更有用的作业,而且学生也应该尽量给教授出难题。许多教授,限于它们在大部分领域的无知,也常常在自己的专业范围内墨守成规,缺乏想象力。
学校应该成为开放和漂移的学习场所。它时而在乡间,时而在工厂,时而在实验室。但今天顶尖的世界大学越来越成为权贵保障自己利益的工具。是主人的大学,而不是社畜的大学。是教授鞭笞学和忍耐学的大学,而不是教授脱畜学的大学。脱畜本该成为最核心的显学。应该让社畜们登上讲台,讲一讲它们是如何成为畜生的,我们如何寻找各种办法突围。